C'est si bon

Oia, Santorini, Greece, 2009.9.5

當早上十點多，航行十二小時的遊輪終於停靠在聖托里尼的港口時，第一眼看著聖托里尼，這個許多人夢想一遊的希臘小島，我有些驚訝。

原以為下船那刻，就會看到如明信片上或許多人的鏡頭裡，那一大片背景映襯著超藍藍天的白色小屋，結果第一眼看到的，卻是一小排紀念品店及咖啡店。店家後面及港口邊，是一道長長的、粗糙的、深咖啡色的山崖。

來不及消化想像與現實的差異，熾熱的陽光與沈重的行李，只想讓我快點坐上公車，快點找到下榻的旅館，梳洗、休息、好好吃飯，然後輕鬆的欣賞愛琴海的藍。

岸邊一大群掮客快步上前推銷旅館，我們四個女生迅速穿越人群，按照「一般」認知的邏輯搜索著前往「Oia」的公車站牌，但是沒有看到。

「難道要拖著重重的行李，走到很遠的地方才有公車站牌嗎？」我的頭開始發昏。

港口邊停放著好幾輛草綠色、簇新、摩登的大型遊覽車，正羨慕著這是哪家飯店或旅館派來的接駁車，有人眼尖的發現，離我們最近的那輛遊覽車前門，有人正在售票。原來這就是公車呀！雖然車體外表沒有任何標記，現場也沒有任何指示，說往城裡的公車就在這裡，但就是這幾輛。

我不想搞懂為什麼其他旅客就是知道，對台灣人來說，這輛看起來是典型「跟團旅行團」專用的嶄新遊覽車就是「公車」，我只想趕快跳上車，舒服的坐著吹冷氣。

「往Oia的票四張。」同行友人Daphne告訴售票員。

「我們只有到Fira，一張票兩歐元。」

「那往Oia的呢？」

「你得先到Fira再換公車喔！」售票員回答。

什麼啊，從山下的碼頭，走個二十分鐘到達山上最熱鬧的城鎮Fira就要價兩歐，約合台幣一百元，之後還要付一次公車票坐到Oia，會不會太坑人了一些？這是受歡迎的觀光景點，欺負不得不屈從的觀光客的伎倆是嗎？

但沒辦法。我們乖乖每人付了兩歐，將行李放到遊覽車下部的行李置放區（非常體貼的設計），走進車內，車上早已坐滿了人。訝異的發現，這遊覽車似的公車還真大，坐滿六七十人絕對沒問題。

＊ ＊ ＊

 
【第一眼看到的聖托里尼】


當車子開始往山上駛去，我漸漸甘願花那兩歐元，乘坐這趟從山下碼頭到山上城鎮的公車。

山路極是垂直蜿蜒。跟台灣的山路相比，不算險峻，但也不是令人百分百放心。不窄，但也不寬。

但是希臘司機開車的速度跟穩定的感覺讓人很安心。龐大的車體緩緩上山，緩緩的彎來彎去。在不算寬廣的山路間，與迎面而來同樣龐大的草綠色遊覽車會車，不疾不徐。

這段需要高超技術、穩定性格、熟悉路況、安全為上的司機，約莫二十分鐘的車程，值得用兩歐元來交換。

＊ ＊ ＊

在Fira的公車總站下了車，看到一個很像是賣票亭的小房子，「售票口」前已有一堆老外遊客排在那裡。

再一次，我們用「一般」認知的邏輯趕緊前去排隊。

 「前往Oia的車票四張。」我說。

「車上買票。這裡是詢問處。」面無表情的「售票員」頭也不抬的回答。

「車上買票？那是哪一輛車到Oia？幾點鐘有車呢？」我看著停車場沒有公車站牌、沒有任何目的地指示、四輛並排的草綠車遊覽車狐疑著。

「你等有人吆喝就是了。」面無表情的「售票員」繼續頭也不抬的回答。

好個有用的回答呀！雖然已有多國自助旅行及遊學經驗，但每個地方還是有經驗之外的邏輯在行事。

我拿了一張A4影印的公車時刻表，看到最右側中間，印了字體並不比別人大或粗黑的兩行並排大寫英文：

「YOU BUY THE TICKET IN THE BUS!! 」

「YOU BUY THE TICKET IN THE BUS!!」

好好好，我知道啦。車上買票，車上買票！

A4影印紙上沒出現FIRA四個字母，倒是「THIRA」出現了好幾次。前兩天在雅典搭地鐵的經驗，教會了我希臘字跟英文字要混雜著參考，而且同一個希臘字的英文拼法，也經常小有出入。所以大膽認定THIRA等於FIRA，沒有問題。

在出現Thira與Oia兩字的欄位，發現就在被「詢問處」的外貌「誤導」我們去買公車票同時，十一點半往Oia的公車已經開走了，所以我們還要再等半小時。也好，就坐在候車處休息一下囉。

＊ ＊ ＊

Carol翻閱起Daphne所購買，從日文版翻譯過來的希臘旅遊書「地球的步方-希臘愛琴海」，研究一下希臘跟希臘小島細節。

哈，我們都不算是用功的自助旅行者。雖然出發時，我很勤奮的把村上春樹的「遠方的鼓聲」跟貴重的Lonely Planet的「Greece」英文版帶上飛機，打算趁飛行時好好研讀。一本是村上春樹在希臘居住時的旅遊筆記，是日本友人Toshi八月初來台時，把「Haruki Murakami遠太鼓」這幾字寫在他哥哥的名片上，推薦我一定要好好閱讀；一本是詳細描述希臘歷史及文化的英文旅遊書。兩本書加起來重得不得了呢，結果，分別看不到兩頁就昏睡過去。Daphne算是最認真，所以我經常偷懶的只聽她念書裡的文字。

忽然間，有一位東方臉孔的男生對著我們說話了，用英文。

「請問你們是哪裡人？我是日本人。不好意思，這本『地球的步方』不是日文的嗎？」

 呵，又有日本人誤會了。在雅典，我們也常看到日本遊客拿著這本書。

「我們是台灣人。這本書是中文喔，不過是從日文版翻譯過來的沒錯。」

那男生在歐洲獨自旅行了三個月，很久沒遇到東方臉孔好好說話了。看到我們，好像要將累積很多天的話，一股腦兒的拼命倒出來。希臘是他最後一站旅程，但是只待三天，聖托里尼更只待了半天，而且只逛了兩小時的Fira。

「那Oia的日落跟愛琴海不就看不到了？」

「沒辦法囉，要回去工作了。」

他等的是前往碼頭的公車，坐船回雅典搭機返日。他的旅行已經結束，而我們的才剛開始。

前往碼頭的公車在十一點四十分先到，停在離候車處最近的地方。

「我得先走了，再見囉，很開心碰到妳們！」感覺那日本男生有些奇特的依依不捨，或許太久沒碰到可以說話的人了吧。

不知是民族性還是個性，總之詢問處那個冷冷的男人那句「你等有人吆喝就是了」，讓我不能安心坐在候車處傻等。

至少我知道那輛離我們最近的公車不是去Oia的。所以我走向第二輛公車，仰望著高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：

「請問這是到Oia的車嗎？」

「對！去Oia，可以上車了。」

還不到十二點鐘呢。

的確，對於自助旅行者來說，默默乖乖的傻等或用已知的邏輯經驗去判斷情況是大忌，只要感覺怪怪或不確定的，一定要積極勇敢到處找人問，直到確定為止。

我回頭想叫同行友人Carol、Daphne、Ines來坐車，卻見她們已帶著我的行李跟過來了，果真是有默契的好友呢！

從Fira到Oia的公車票價1.4歐，我拿出6歐給在公車門口幫忙置放行李的男人。

他又說了：「不不不，車上買票！！」

還真堅持啊！

坐上了車，卻見司機走下車，扯開了喉嚨大喊：

「伊呀！伊呀！」

「伊呀！伊呀！」

「伊呀！伊呀！」

哈哈哈，這就是那冷冷的男人說「你等有人吆喝就是了」的意思呀！

聽著司機吆喝半天「伊呀」，我才清楚，這Oia的「O」可是不發音的喔。

等到車內塞滿了旅客，其實還不到十二點鐘，公車就發動了。

它真的是「公車」而不是「專車」。除了在Fira公車總站之外，它又停靠了三個Fira鎮上的三個小站。

我看到剛剛幫忙置放行李的男人也上了車，拿出一個裝著各式歐元硬幣跟公車票的小小木架放在手上，走向坐在第一排座位的我們，原來他可不是幫忙扛放行李的好心路人，而是這輛公車的車掌先生喲。

「四張。」我指指前後兩排共四個人。

這次，不再有任何意見的，終於有人把公車票賣給我們。

這賣票可是車掌的工作，不是詢問處的。

是是是，我清楚啦。車上賣票，車上賣票！